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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10月6日星期四

致中国新移民的一封信

原编者注:本文作者吴华杨 (Frank Wu) 现任美国加州黑斯汀法学院教授,也是首届美国华人大会的演讲嘉宾。 在华人大会收到的很多参会者的反馈中, 一位年轻华二代的回复促使吴教授将这篇一直想写的文章完成。


亚裔美国人,尤其是华裔美国人,正在发生转变。我想知道我们是否正在融入这个多元的民主制社会。尽管存疑,我写这篇文章的目的则是希望激励大家。很多人敦促我,写文章谈谈华裔美国人的雄心壮志和机会主义,虽然他们同时也提醒我,这个话题有些棘手。

我的想法是建设性而非批判性的,不过在分享之前,我应该说我充分认知其它移民群体都处于什么样的独特阶段。比如,犹太移民是最早的显著代表,他们来自德国,他们在美国被同化、接受高等教育、并且生活富足。而他们在美国定居后,却并不热心于下一波的犹太教移民。在他们看来,新来的稍嫌乡土、受教育程度低、而且不够富裕。在日裔美国人中,土生土长并自然获得公民身份的二代移民,有意跟受肤色和出生限制的一代移民划清界限。年轻一代跟父辈针锋相对,并不利于社区建设。

然而,趁着还有机会,改辙更张尤其重要。刻板印象就算还没有定型,也快差不多了。我和很多美国华裔民权领袖谈过,其中既有的人在美国生活很多年的,也有刚来美国不久的,同时也和一些不同背景的民权活动家聊过天。他们过多或少同意我的观察,不过其中有一些有切身经历的人提醒我,这些行为模式的背后是有它深厚的原因,对此我一点都不怀疑。

问题是,我们存在和其他美国人相疏远的风险。我们正在造就这样一种印象,仿佛一群傲慢的游客从这里经过,向社会的索取多于付出。

确实,亚裔美国人的愤怒,我也有同感。法律上的和政治上的、历史的和当下的排斥和歧视,让我也同样经受挫折。当我们勇敢地站出来并表达自己的想法时,正如其他人那样去做时,等待我们的是再一次的嘲笑和不屑,我们被告知这儿不是我们的地盘,哪里来就回哪里去(对于我来说,那是底特律)。这个范式中的种族问题似乎只有黑人和白人,而我们不见了。

照我说,亚裔美国人特别是华裔移民正在犯两大错误。我们可以做得更好,请允许我以朋友的身份解释我的不安,我欢迎同道的华裔朋友们和我交流。也许我太敏感了,首先不是以亚洲人自居,而是以美国人自居。如果事实证明我只是以偏概全,我一点也不会介意。新来移民的第一个错误是自我优越感,不管有没有直说。公民权利是基于普遍准则,而不是自身利益。亚裔美国人的声言,正如非裔美国人和其他族群那样,应该旨在强调我们有权获得跟主流群体一样的待遇。申请工作时,我们不应该因为姓名和籍贯而被另眼相看。被雇佣后,所有人应该同工同酬。他们不应该因为肤色或其他不当原因而受到骚扰,或是被解雇。

但是一些亚裔美国人坚持认为,他们要的不是公平,而是优势。按他们说的,亚裔比非裔美国人优等,甚至比白人更优秀。

他们像是要告诉其他人,对“黄祸”(备注1)的恐惧要当真。亚洲人更聪明、工作更努力,我们会主宰全世界,凡此等等。

暂且不论对错,这种做法并不现实,甚至近乎是荒谬的。只有那些打心眼里相信自己优越的人,才会那样去说,才会那样去想。而其他所有跟他们外形相似的人,都不幸成了被必然反击的靶子。中国新移民的第二个错误在于民族自豪感的膨胀。美国梦的内涵是,任何人都可以来到这里,成为美国社会的一员,渴望并且实现自己的领导能力。这也反映了美国独树一帜的风格。很多国家,即使在民主制度下,在人类社会进程中,都没能实现这样的主张,甚至现在依然做不到这点。亚裔美国人常常不去设想,欧洲人、非洲人、拉丁美洲人或是阿拉伯人也可以实现这样的美国梦。即使他们学习美国的语言,接受当地习俗,甚至皈依宗教,依然被视作在窗外窥探的外人。这个人虽然作为客人获取了信任,受到最高级的尊敬和礼遇,可能甚至会成为姻亲,但是她却依然不会获得法律或坊间的认可,成为一个同等身份的公民。

为亚洲移民开出的姿态并非没有条件,这条件就是亚洲移民成为地道的美国人。他们不但可以珍视自己的文化传承,而且有人说那是应该做的。他们可以作为社会沟通的桥梁。然而他们必须也是可圈可点的美国人。在美国这样一个开放性的社会,要实现这一目标有数不清的方法。

一些中国新移民以中国人的身份而非美国人的立场来争论。他们所诉诸的自我保护,不是来源于美国的理念,而是中国的民族主义。他们考虑问题的框架不是作为美国人而应对种族定性,从而跟非洲裔、拉丁裔、阿拉伯裔来共同抗争,而是变成中国式抱怨,代表的是一个古老的文化和一个新晋的强权。表达出的不是“你必须平等对待作为美国公民的我”, 而是“胆敢欺负我,堂堂中国人!”

想要得到别人的支持,必须要让人跟你能将心比心。跟别人说你是中国人所以更优秀,这样对别人是一个冒犯。首先要打成一片,这还不够,还要在心底建立好感。告诉你的邻居和同事,你和他们没区别,你是同样的美国人,这才是一个有效的信息,而且,这样讲话必须发自内心的真诚。

所有的趋势都提醒我注意到一个新的裂隙。我一直都误会了我们的定位。我一直以为,来到美国的中国人,是实实在在想成为美国人的。“亚裔美国人”这一概念,包括这个词汇本身所强调的泛民族团结和在美国落地生根,都是致力于彰显我们是美国社会的真正成员,而不是寄居者甚至叛徒。我们已经做出的斗争之一,就是怀疑我们是“永久外国人”的指控,好像我们要么是其他国家的代言人,要么是为其它国家利益而存在的间谍。

如今,这边的中国居民被归为不同的分类:“华裔美国人(Chinese of America)”和“在美华人(Chinese in America)”。这不仅是语言修饰。前者包括了被收养的、来自混血家庭的、以及如假包换的加州人,后者则包括那些在美国追求自己的职业抱负的、以及在世界各地比如纽约和上海都有住所的外籍人士。
这其中的界限并不是一成不变的,也不是泾渭分明。一代中国移民的孩子们以华裔美国人的身份定位自己,而父母则对他们的同化感到惊讶甚至震惊。许多人生来具备跨文化双融性(备注2)。他们一边惬意于洛杉矶市区的生活,一边惬意于微信平台的虚拟世界。

我们可以合作。世界上的成功越来越地属于那些能在这个世界上自如穿梭的人。没有去主动适应的意愿和能力,成功是天方夜谭。然而知易行难,很多人虽然认识到上述现实也懒于付诸切实的行动。用美国俗语 “双向道”来说,两边都需要拿出行动。多元性比我们所理解的更加多元。如果我们在乎它的潜力,我们就必须参与到民主当中。多元性支撑民主制,民主制支撑多元性。要有号召力,就要能让别人信服地付出同情,毕竟支持从来都是相互的。
我们可以找到归属感,前提是我们必须要有这种意愿。

备注:

黄祸,是欧洲殖民帝国与美国对亚洲民族,尤其是对中国与日本具有批判性的一个代表性用语。该词盛行自著名版画“欧洲各民族,保卫你们的信仰和家园!”(俗称“黄祸图”),其草稿由德国皇帝威廉二世执笔,然后由画家赫曼·克纳克福斯完成,当做送给俄罗斯帝国沙皇的礼物。这也体现在20世纪初期,欧洲国家普遍承认当时的东亚具备着威胁欧美霸权的潜力。最早使用“黄祸”一词的是马修·菲利普·希尔,他在1898年发表了一系列短篇小说。后来这些小说被编在一起,以《黄祸》(The Yellow Peril)之名出版。希尔本身是一个混血儿,且受到种族歧视,在这些小说中强烈地表达了他对中国的反感,因此成名。1980年代,当日本的经济出现有超过美国经济的可能性时,“黄祸”一词再次在美国复苏。也有人认为,该词复苏的实际原因是在共产主义倒台后,有人需要寻找树立新的敌人。
Ambi-culturalism 是结合不同文化的优势特点。和它相近且常见的词有Biculturalism, Mooculturalism

翻译:周宇(Joey Li ), 苏星绮;  编辑: Joy Guo.英文原文: http://www.huffingtonpost.com/entry/57ed4b11e4b07f20daa1049f?timestamp=1475169642316


Frank Wu (吴华扬) 曾任加州黑斯汀法学院院长, 现任教授,是加州历史上首位亚裔法学院院长,被业内刊物评选为美国法律教育领域最有影响力的院长。在加入黑斯廷斯法学院之前,他曾在华盛顿地区的著名黑人大学霍华德大学任教,是首位在该校任教的亚裔。Frank也曾担任位于其故乡底特律市的韦恩州立大学法学院院长,是该学院首位亚裔院长,时为全美仅有的三位亚裔法学院院长之一。吴华扬目前还是美国知名华裔组织百人会现任会长。

吴华扬是一名杰出的作家,在他的著作Yellow: Race in America Beyond Black and White(黄种人:超越黑与白的美国种族,笔者译)一书中,提出了一个新的,超越黑白人种的民权运动范例。此书一经发布立即再版,不仅出现于影视作品中,还成为了研究美籍亚裔问题的教科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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